卢俊舟:断裂与重逢的对话
艺术家卢俊舟
卢俊舟是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创作者,一方面追求极静极简、万念俱寂的清澄;另一方面他的创作往往又需要大量情绪的积累。他向往精神状态与手中毛笔的变奏,不受约束,不服膺规则,与既往样式保持距离。他谨慎地维持亢奋与激情,总是在情绪叠加到某一个点方才提笔,一旦提笔就接连数周,直至精力体力完全透支不得不停笔为止。他近期的创作状态明显地进入了一个新的层面,一任自己的直觉,作品的结构不再执着于某些确定性,笔墨上开始出现复调般的层层叠叠,如三维空间中的杂陈,既是现实的情感又夹杂着梦呓般的模糊与断裂,似一场无序的游走却拉开了和此刻的距离。
卢俊舟, 《吴越春秋》, 2018年, 220cm×22cm×40
《吴越春秋》是2018年苏州博物馆卢俊舟个展中引人注目的一件作品,展厅墙上陈列的墨色拓片似乎保持着文本叙事的姿态,麻绳将地上的木条卷为一捆,犹如巨大的竹简,每一片木条上都是以刀砍斧凿的方式形成文字的痕迹,再细看凹凸不平的笔划间有着朱砂的笔痕。我们很难定位这件作品的属性,是二维空间既成的挂轴,是形如竹简般的装置,还是如匠人般挥斧的行为,这件作品在展厅里散发出奇特的魅力,甚至有些令人瞠目结舌。我们所以为的书写,我们所接触的书写,以及我们所能想象到的书写,到底能追溯多远或者有多少可能。
“平行:卢俊舟个展”展览现场, 苏州博物馆,2018年
《吴越春秋》是对过去的记载还是对生命的缅怀,我们相信穷经皓首的历史积累还是一个个鲜活浮躁的生命个体。书写是连贯而冷静的,而那些埋藏在历史中并不为书写所记录的存在呢,那些未曾在时空中留下的痕迹呢,我们应该如何来理解那么繁杂而遥远的过往。可能只有烈日下的汗滴、掌心里的老茧或者那些如伤疤般难以愈合的肌肉记忆,会让我们相信某一些真实,即使说不出太确凿的道理。
“平行:卢俊舟个展”展览现场, 苏州博物馆,2018年
卢俊舟的本质或许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固执,尽管在现实中他总选择一意孤行。他的早期作品对形式感的重视非常直白,行笔间有青铜铭文般的硬朗、爽利,其结构意蕴与寻常概念中的书法拉开了很大的距离。他的创作明显有着进激、主动的特质,然而《梦》这一件作品却令观者看到了“退让”,他让渡了自己的激情,他在情绪奔涌的露天创作途中突然遭遇暴雨的袭击,他在惊诧中懊恼,在放弃中感喟,却又在一霎间挽留住了自己的意图,巨大的雨滴、破碎的宣纸、浑蒙的墨色,支离与完整,如一场失而复得的逆转。“退让”之后,大雨似乎成全了他,帮他完成了隐秘的心愿。“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那一刻他是自然最虔诚的信徒。
卢俊舟, 《梦》, 2018年, 直径216cm
毫无疑问,卢俊舟的新作对传统书法“美”感是背离的,我们会很明显地注意到他对形式与秩序的破坏,用笔的放纵,用墨的恣意,以及对即成规矩的无视。他在良渚文化艺术中心所展出的《尽余欢》应该能看出一些与早期风格间的瓜葛,他的灵感是来自于对一座城市的直觉,在这座有着丰富文化容量的古城中他只选择自己的触点,无关乎任何提醒。观者站在良渚文化艺术中心大屋顶美术馆现场如垂幕般的巨幅作品前第一联想可能不是《送别》,或者李叔同,而是接近于聆听一种更感性、更纯粹,更接近于精神独白的吟唱。在旁人无法理解中计较,在兴奋与沮丧间交替,寻求对自我的解脱与纯粹的抒发。“一壶浊酒尽余欢”从这一角度来看,他更接近于一个后现代派艺术家的表达,瓦解了大众概念中创作的因果关系与期待。
“书写良渚:卢俊舟艺术展”展览现场,杭州良渚文化艺术中心,2021年
柏格森认为只有直觉才是把握或认识世界本质的唯一工具,卢俊舟作品是带有质疑色彩与直觉偏好的,他从不迷信权威,也不屑于向观众示好,他的沉静接近于冷漠,只有在某些瞬间能碰触到他内心如顽童般的执拗与痛快。当代艺术就是一个大型的游戏现场,他的直觉与勇毅似乎无迹可寻,如果真要溯源,那条清澈的楠溪江、林间灿烂眩目的阳光、嬉水孩童年的呼喊,都刻录了他最为原始的DNA。所有的幻觉正如《千字石》中表述一样,水畔的涟漪,鹅卵石上的书写,似懂非懂的符号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融化,来自远古的呼唤像是一场关于想象力的比拼或是难以重逢的童年记忆。
“书写良渚:卢俊舟艺术展”展览现场,杭州良渚文化艺术中心,2021年
如同西西弗斯般的执着,卢俊舟始终在试图推动不可名状的巨石,但他的做法不是妄图建立而是更偏向于某种消解,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谬,但后现代艺术最明显的特点莫过于消解。无论是主题还是技巧,在断裂中消解,在消解的过程中既要面对既往经典也必须正视没有边界的未来,这是一个更为深广的空间。尤其关于书法的传统,以毛笔为日常书写方式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但积累下来的经验与审美依旧法度森严。有法无法之间不仅仅是认知的深浅,更有可能的是视野与价值观上的差异。不断的积累逐渐引向到另一条不断消解的路径之上,看上去像一个接一个的悖论,而书法的神奇就在于,它虽然是最为古老、传统的艺术门类但其中所潜藏的对文字的象形、指示、会意等功能的释放却蕴涵了无限的可能。当然,概念的边界是在艺术家的创作中不断被刷新与超越的。
“书写良渚:卢俊舟艺术展”展览现场,杭州良渚文化艺术中心,2021年
“平行:卢俊舟个展”展览现场, 苏州博物馆,2018年
当我们已然置身于更为开放、丰富的文化场域中时,相比单一封闭的传统形态标准应该有着更多可能的阐释。传统书法自身所具备的会意与写意等特征足以与当代艺术的某些价值判断相通约。历史的典范在另一个话语空间里已经转移开来,时空无法重现,当我们有承认断裂的勇气时,迎来的必然是真实的自我审视,在忘却的欢笑中沉默,在遗憾的尽头回望,在每一次可能的经验中期待新生与再次重逢。
“书写良渚:卢俊舟艺术展”展览现场,杭州良渚文化艺术中心,2021年
更多艺术家作品赏析:
卢俊舟, 《最初的感觉3》,2010年,140cm×23cm×8
卢俊舟,《月似霜》,2012年,140×68cm
卢俊舟,《云龙天马》,2012年,140×23cm×2
卢俊舟,《壁》,2018年,270×586cm
卢俊舟,《万重山》,2020年,70x70cm
卢俊舟,《已忘言》, 69x140cm ,2020年
卢俊舟,《溪南系列》,2020年,215x69cmx4
卢俊舟,《长亭外》,2021年,95x493cm
卢俊舟,《尽余欢》,2021年,632x234cm
- 上一篇:落实“双减”政策 乡村学校开设…
- 下一篇:文旅部 人社部 国家乡村振兴局联